《第六章》

 

 

「楊太太,您相信人死後會回來托夢嗎?」眼前,楊可房間裡只有三個人,楊媽、婷婷和柒簡貳自己。

 

……」因為方才爭執的情緒還在,所以楊媽努力撐著,不哭,擔心一閉上眼,哲遠仇視弟弟的秘密就會洩漏出來。「別小看家庭主婦,我可是PPT推理社的創社社員之ㄧ,曾經剖析過神探伽利略、推理總在晚餐後、甚至對名偵探柯南的慣用手法,都暸若指掌。你把我們一個個分開,是因為還不確定兇手是誰,想先孤立我們、分化我們,讓真兇自露馬腳,對吧?」

 

簡貳站起身,用背影面對楊媽,聲音是很放鬆的那種。「不好意思,剛走進你們家時,我講話太衝動,而您說的沒錯,我確實還沒查出真兇,但可以肯定一件事情,就是大兒子楊哲遠並非兇手。」

 

這答案與楊媽預期的不同,所以愣了一下。

 

「您知道哲遠在醫院裡,是負責什麼工作嗎?」簡貳仍舊面對牆。

 

「急診室。」

 

「那您曉得大家都怎麼稱呼他?」

 

楊大夫?哲遠醫師?」楊媽把丈夫從前在醫院裡的稱號,兜在兒子身上。

 

「我們查過急診室紀錄,楊可在送進去的那天晚上,哲遠已經輪完白班,換成兩名剛到院的實習醫生接手,在這種情況下,任何家屬都會希望由身經百戰的楊哲遠,來親自替病患施救,但

 

『他沒有。』楊媽用一種憤怒的口吻,在心底把話接完。

 

簡貳轉過身,卻是用很哀悼的神情面對面。「您知道,為何哲遠沒有親自施救?其實不是不想,而是不敢。」

 

……」楊媽瞪大眼睛。

 

「根據現場護士描述,他當時臉色慘成雪白,手指僵硬到連針筒都扣不住,指揮全場的聲音也支支吾吾,一旁實習醫生是在分秒必爭的情況下,才冒然奪去指揮權,因為楊哲遠自己也知道,他是出了名的『瘟神』,凡從他手裡經過的,都只有直著進來橫著出去。」

 

「瘟神?」

 

「嗯,這外號對以救人為天命的醫生來說,實在太殘酷,因此面對無論如何也想救活的人,楊哲遠才會怕的退縮起來。」

 

「見死不救」楊媽用一種很彆扭的表情來抵抗,但卻仍拼命想起那些話。「如果你把他當一家人,他怎麼可能會死!如果你把他當成弟弟,為什麼到醫院時原來原來你有試過要救,但

 

「但方法不同,因為就算讓個實習醫生接手,楊可活下來的機率,也比自己執行來得高吧?那時候的哲遠,肯定是咬著牙賭上了榮譽,還有弟弟的命。」簡貳看著面前五官攪動的老臉。「我想有機會您要多安慰他,不然哲遠很難再在急診室啊!不,應該是很難在整個醫學界『用心地』待下去了。」

 

「我剛才還」楊媽把臉埋進茶杯裡。

 

坐在書桌旁的白婷婷,突然覺得自己好傻,原本以為楊哲遠是出於忌妒,下手害死弟弟,但這條思路卻大錯特錯,因為如果真要殺的無懈可擊,他大可親自急救,上演一齣瘟神鬥死神,極力反撲命運的假戲。

 

「那兇手會是誰呢?」在楊媽離開之後,白婷婷呢喃。

 

「兇手不就是楊哲遠?」柒簡貳以一種理所當然,妳早就知道了的表情回答。

 

「啊?但你剛才又

 

「論動機,他下手的可能性仍然最高,但就如鬱金香所言,」簡貳又翻開那本令婷婷坐如針氈、倒汗反胃的書。「兇器是什麼?誰會使用?才是判斷真兇的關鍵。」

 

這樣的引導再明白不過,也幫助婷婷多記下一筆男人們的惡行。

 

「學長是個色胚!」

 

 

《第七章》

 

 

「請問,你相信人死後會回來托夢嗎?」

 

「現代的警察也迷信鬼神?」可能是在急診室工作的某種習慣,不容許太多私人情緒介入,楊哲遠體內壓抑憤怒的裝置自動開啟,面色平靜。

 

「哈!你們不信嗎?」簡貳的反問句,提醒哲遠記起『瘟神』二字,也回憶到楊可與自己背道而馳的幸運。

 

上一次起衝突是在楊可唸國中的時候,那時他常常喊窮,回到家就向母親伸手,但其實那金額算高了,所以哲遠偶爾會去學校附近的店鋪,偷偷觀察,才曉得原來弟弟是把每天的零用錢,拿出來跟死黨分享。

 

「哼!難怪很多人追著他,但這根本不叫大方,是浪費!」因為在哲遠眼裡,那些不成熟的小鬼都是痞子,考得爛就算了,還喜歡翹課、泡網咖,哪樣不需要錢?

 

「甚至曾經有家長帶孩子來鬧,說楊可傷了他們,但在我看來,那些包紮粗操的繃帶,根本是家長自己搞的,想從我爸口袋裡撈錢而已。」哲遠嗤之以鼻。「但我弟根本不可能那樣!」

 

「年輕人動起手來,的確難免斷手斷腳。」簡貳問。

 

「以一個醫師的角度來看,單靠拳頭把肋骨搥斷,是有可能,但說要讓手腳骨折,就非得藉助工具不可。」

 

「械鬥?」

 

「嗯」哲遠點頭時,簡貳才盯上牆面的槍。

 

「我早就提醒過媽,要把零用錢減半,但她就是不聽,還說我在忌妒,哼!現在闖禍了吧!弟弟都死」哲遠的語氣似乎還有後話,但嚼在嘴裡。

 

「所以你也認為楊可的死不單純?」白婷婷忍不住問。

 

哲遠沒有馬上回答,但眼神卻在虛無中轉了幾回,彷彿想到些什麼。「他是猝死沒錯,因為檢查報告也這樣說

 

「你在說服自己?」簡貳面對面坐下。

 

「沒有

 

簡貳依舊盯著他的眼睛。「最後我想知道,你希望楊可死嗎?」

 

「我我有什麼權利決定呢?我已經錯過時間」接著,楊哲遠把當天如何被玄關、客廳的積水嚇到,衝進浴室,揹弟弟上救護車的情景描述一便,而當他要離開房間時,簡貳突然問:

 

「為什麼你覺得來家裡興師問罪的那些傷,不可能是弟弟幹的?」

 

哲遠露出難得的神情。「因為那是我們兄弟間的約定,動手打架可以,左鉤拳、右鉤拳、肘擊、回旋梯都無所謂,但就是不准拿棍拿棒,弱得不像個男子漢不像個」突然間,哲遠鼻酸,因為那地方曾經被楊可揍到噴血,且那天兩兄弟抱著傷又哭又笑。

 

「這樣看來,兇手另有其人...

 

「吼!現在只剩楊爸跟跑來串門子的小武還沒問,總不會是父親殺兒子吧?」白婷婷抓著頭皮猛翻筆記本,希望解答能如無字天書般自動出現。

 

「凶器,關鍵是十釐米左右的瘀青。」簡貳猛然回頭,第二遍巡視滿牆壁的遊戲裝備,最後注意到繞上緞帶的銀色鐵盒,正拆開時,有行浮凸的文字印在側邊:

 

2013年亞洲區叢林戰技競賽,射擊冠軍獎。

 

 

《第八章》

 

 

「你也喜歡槍嗎?」很少有人在面對警察時,還能神態自若,但小武顯然是個愛槍的人,遇見同好總是忍不住先開口。

 

簡貳突然幼稚起來。「KSC-M4-MAGPUL-MOE-EDITION,總長874.28Millimeters,重量3400上下,彈夾一次最高可裝38發子彈,槍機全自動作業。哇!這些零零種種加起來不便宜啊!都是誰出的錢?」

 

「當然是楊媽,她可是我們槍隊的幕後老闆呢!哈哈!」

 

「楊媽也喜歡生存遊戲?」

 

「不是那個意思,是大人都怎麼說呢?」小武搓摩臉頰。「啊!是愛子心切,愛屋及烏,就順便肥了我們。」

 

「所以這回你們到山上比賽的費用,也是楊媽投資的嗎?」簡貳問。

 

「我們是,但楊可不是。」小武眼睛閃著光。「他的費用可是我付的喔!」

 

「哈!驕傲成這樣,其實是有偷偷交換條件吧?」簡貳一派輕鬆的看了看小武,又轉去牆面。

 

「厲害厲害!果然被警官大人猜中,我們是有約定好,如果他贏得射擊冠軍,獎品就要歸我,但他沒有說話算話,我今天也是來要回把槍的。」

 

「你有聽他說過要改造手槍嗎?」

 

「提到這個就有氣!那把左輪是我的耶!」小武指著鐵盒。「怎麼可以說改就改?就算要,也應該按照我的意見,還好幫忙他的大叔跟我很熟,來得及修正,」小武突然勒住舌頭,差點忘掉改造槍械是違法的事,而這時他也對簡貳提高警覺,怕又說漏嘴什麼。

 

「改造後,是能夠發射鐵珠的那種嗎?」簡貳在小武對面坐下。

 

……」小武臉皮繃著,不敢回答。

 

「那你曉得現在裏頭的槍口是朝左邊躺?還是右邊?或者我應該這麼說,讓楊可死在浴室裡的人,是你!」

 

「啊?」白婷婷對這一連串大膽的推論感到詫異,但小武卻不,皺著眉頭怒瞪簡貳,卻又突然鬆開。「警官大人,如果沒有證據就隨便瞎說,可是會挨鄉民罵的喔!」笑著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上網。

 

「沒有?怎麼會沒有呢?答案不都躺在那盒子裡面嗎?」簡貳走去牆邊。

 

「我知道你想說什麼!」小武持續冷笑。「你一定會說,盒子裡的槍就是殺死楊可的兇器,而上頭留有我的指紋,因為是我開的,對吧?哼!我才沒那麼傻。」小武也站起來走近房門。「我之前就說過,楊可把槍送去熟人那裡,所以我當然有被通知,而且也摸過,不然怎麼能夠按照我要的意思改?哈哈!」小武比了個勝利的手勢,為留有指紋做出完美的註解。

 

柒簡貳也笑了笑。「按照這樣的邏輯講起來,是蠻有道理,但你會這麼做嗎?或者說,如果你早一點想到這個方法,楊可就不用死了,因為你大可在熟人那邊直接取走槍,何必浪費工夫,等它改好回到楊可手上之後,再重新討回來呢?」

 

小武眉頭又皺成凌亂的線條,緊緊揪結住,像極了楊可死前,把胸口上的刺痛深深烙印在臉皮上,五官變形。

 

「叮咚叮咚」小武回憶當天的門鈴聲。

 

楊可頭髮沾滿了泡沫,腰上纏綁住浴巾,跌跌撞撞來開門。「你們兩老也太會挑時間了。」

 

「叮咚叮咚叮咚叮咚

 

「來了來了,看不清楚路嘛!」楊可抹開眼前的洗髮乳。「怎麼是你?晚餐時間又還沒到。」

 

「我帶了些朋友來見識一下,北區射擊冠軍的軍械庫有多屌。」這三個所謂的陌生人連招呼也沒打,就直接踩上二樓,而小武則邊說邊往廚房拿啤酒。

 

「看看可以,但那把槍不准亂動!」楊可奔回浴室。

 

「那把槍」這時三個陌生客才想起此行的最大目的。

 

「知道啦!小氣鬼。」小武只顧著解渴。「你電話裡說那個很重要的人,是誰啊?」

 

「我老哥。」

 

「楊哲遠?拜託!你寧可送給那個混蛋,也不願意讓給我?」

 

「他是我哥耶!當然以他為優先。」

 

「又不是親生的。」小武一臉嫌惡。

 

「就因為不是親生的,我才覺得要道歉,因為對哥來說,我根本就是

 

「是腦殘!」小武嗆。「那種咖小〈台語〉就因為知道你是個爛好人,才會天天欺負你,而且道歉能改變什麼?事實就是事實〈指不是親生的意思〉。」

 

楊可從浴室出來,跟著小武踩上樓梯。

 

「哇靠!這把真的有改過,超帥的!」

 

「誰准你們拆的?」

 

「不準拆?」正興高采烈討論的三個人,彷彿挨潑了一桶涼水。「你不是說這槍已經輸給你了嗎?原來講話跟放屁一樣,還在我們面前裝屌?打嘴砲。」

 

小武與楊可對看。

 

「夠了,這裡不歡迎你們。」楊可機警地把槍擺回盒裡,因為小武的表情有變化。

 

「靠!還驅逐出境?真是屌到爆!」說話的人用手指去戳小武腦袋,同時間,小武也突然換了聲音,把左輪奪去反指楊可。

 

「今天我一定要帶走它。」

 

「厚厚厚!小屁孩發火嘍!」下樓梯的第一個人笑。

 

「可能只是在我們面前耍帥啦!」排在後面的人舉起手,好像有把槍似地往前頂。「等等ㄟ人家今天一定要帶走它ㄟ」說話尾音提高。

 

「哎喲ㄟ不行ㄟ人家沒有槍槍會睡不著覺ㄟ」前頭的朋友也跟著表演娘炮。

 

「是吼?葛格如果沒拿到禮物也會哭哭、尿褲褲,嗚」當兩人笑鬧時,最後一個朋友卻頻頻回頭。

 

楊可為了搶回送給哥哥的禮物,硬是邁出一步,但小武精壯的膀臂頂開他,有唏唏嗦嗦的聲響從耳邊竄起,是千萬條畸形的手由兩頰往眼窩子攀,拼命摳著裡頭兩顆純白色球,將理智與耐性挖得血肉模糊。楊可渾身發癢,脖子每隔十幾秒就傾斜五、六度,抽蓄。

 

「你別忘記是誰幫你報名比賽?是誰敎你練槍?」

 

「那跟現在的場面有關嗎?難道只要是你沾過邊的,都屬於你?」

 

「我沒有那個意思。」

 

「你就是這個意思!無緣無故帶那麼多人來我家幹麻?想搶硬搶啊?」

 

「搶?明明就是講好要讓給我的!」

 

「那只是說說!是開玩笑!把槍還來!」

 

「喂!這玩意兒能爆穿腦袋。」最後一個陌生人跑回來。

 

「我他媽的才不開玩笑!我的就是我的!」小武紅著眼,回憶那晚親手將楊可裝進睡袋,拖行過四廣潭橋拖行過泥濘樓中樓階梯最後擺在浴室。

 

「你這個瘋子!」楊可揮去左拳時,本以為小武會躲,但他竟然動也不動地接下。「是某種友誼的象徵嗎?」還來不及確定,胸口就一陣惡痛,有十釐米的鐵株半埋在肉中,而小武的眼皮卻眨也沒眨。

 

「那個超級大笨蛋!為什麼不服從我!」回到現實中的小武推翻桌子,把婷婷甩去簡貳身上,從房門躍下,同時間簡貳迅速爬起,兩三個箭步踏上扶手,朝半空中用力一翻,瞄準了小武背後飛踢,但有聲更尖銳的吼叫卻從後方呼嘯而至。

 

ばか〈笨蛋〉!」白婷婷不顧窄裙扯裂,更輕盈的躍過柒簡貳,將他當成空間階梯,直狠狠地踩過小腹,肘擊在小武的後腦袋上。「別瞧不起女人!ばか〈笨蛋〉!

 

 

《第九章》

 

 

時間拉回一個多月後的現在。

 

「你那邊過的好嗎?」哲遠站在市場搭好,卻破損的遮雨棚縫隙下,渴望讓月光曬著,那是自從楊可死後,不曉得第多少次向虛無禱告,雖然沒有回應,但或許瘟神就是永遠也不配聽見『我過得很好』吧?

 

回家後,信箱裡塞滿了五顏六色的廣告信,惟獨一封卻是慘白,毫無裝飾。

 

『楊哲遠大夫收,柒簡貳。』而裡頭除了一張光碟之外,什麼也沒有。

 

「疑?你也收到同樣的東西?」兩老恰巧走到出租公寓。「那位白婷婷小姐送來包裹之後,要我們來這裡等。」楊父想更靠近兒子些,但哲遠的背影卻十分冰冷。

 

楊哲遠不想猜包裹裡有什麼,因為自從楊可死後,自己跟家人的連結也算是斷了,他毫無表情地將光碟送入機器,按下播放鍵。

 

畫面起先很黑,然後才看得出來是頭髮,是一顆男生的頭,拉遠成搖晃的上半身。

 

「鏘鏘鏘鏘!麻煩楊哲遠先生、楊哲遠先生,照過來〈台語〉!注意到沒?是不是很眼熟?」楊可舉起鐵盒,特寫出裡頭的左輪手槍。

 

MARUI – Colt – Python – Stainless - Model,總長197Millimeters,重量493.18,想起來了嗎?就是你高中第一次借我玩的空氣槍,我告訴你被鄰居弄壞掉的那把,哈哈!」竊笑。「其實是騙你的,根本就是被我踩斷的,那時候你超難過,說壞掉的東西不可能復原,而且你零用錢也少,買不起新的,所以對不起嘍!」楊可俏皮的鞠躬。

 

「哥,這回北區射擊比賽,我可是卯足全盡去拼,拿到手之後,小武還不只一次跟我要耶!雖然我跟他有過約定,按照道理應該把槍給他,但他也太天真了吧!老是將什麼『面子面子』掛在嘴邊,根本是神經病嘛!但,」楊可左右瞧,偷偷摸摸的模樣。「你信不信,我猜他一定是發現我拿去改造了,喂!這把槍可是能拿鐵珠當子彈的高危險物品,是直徑十釐米的鐵珠子喔!」

 

楊可秀出渾圓扎實的特殊子彈,在手機前面晃。

 

「所以哥得好好保管,如果將來有一天,台北街頭出現殭屍,你可要記得拿這份禮物,好好保護爸跟媽,哈哈!不用謝我啦!誰叫我從小就給你惹麻煩呢!」撐大鼻孔的楊可,彷彿聞到什麼,把臉往腋下塞。「吼!我身上超臭的,先去洗澡了,掰!」

 

一家三口凝視著螢幕,又看著被牛皮紙黏好的包裹,只有楊媽有勇氣去拆,裡頭是被簡貳帶走截取指紋,楊可掙來送給哥哥的禮物。

 

「是是我」楊父渾身顫抖,彷彿有刀往他身上劃,再次雕刻出無法挽回的遺憾。

 

而同時間,柒簡貳將案發當天的路口攝影機檔案調了出來,白婷婷就站在一旁。

 

「老婆,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?竟然有龍蝦、生魚片。」

 

原來在楊可被殺之前,父母親原來也在家。

 

「而且還有炸地瓜?妳不是說這種高耗油的食物很不健康嗎?每次經過鹽酥雞,哲遠吵著要吃,妳都不答應,怎麼,今天突然想通啦?」楊父接著說。

 

「哲遠?這些哪是弄給哲遠吃的,是楊可,他說今天要公佈射擊比賽的名次,說不定會拿到好成績喔!」

 

「喂,老這樣偏心不行吧?」楊父把啤酒打開。

 

「誰叫那孩子不討人喜歡,總是跟弟弟搶。」

 

「妳也別老提從前的事,人都被妳給嫌到搬出去了。」

 

「被我?別講得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,是誰把楊可帶回來?是誰害我被哲遠討厭?還不是因為你,擅自做那種決定。」

 

「我?我可沒叫妳輕這個重那個,我也沒有叫兒子疏遠妳,是妳自己EQ太差。家裡多個孩子,哲遠本來就會不習慣,我們做爸媽的,當然要敎他如何跟弟弟相處,而不是一發現哥哥不讓弟弟,害弟弟哭,就狠狠處罰,罵他怎麼沒有愛護,」

 

「我EQ太差?我老是罵哲遠?」楊媽搶完話,用力搥下菜刀,將鋒鋒利的尖刃插進鉆板。「當我照顧他們的時候,你人在哪裡?莫名奇妙就把別人家的小孩帶回來,你有在乎過我的感受嗎?有先問過我嗎?」

 

「如果不能,妳當年早說嘛!我馬上就送走。」摔下鋁罐。

 

「送走?楊鼎笙,虧你還是個學醫的,你以為小孩子是天竺鼠?或者菜市場裡的野貓野狗?他是個人!有感覺的人!怎麼可以說要就要,說扔就扔!」

 

「我是因為不希望哲遠寂寞。」

 

「醒醒!」楊媽一巴掌砸在先生臉上。「楊可是個人,不是禮物盒!到底誰才偏心啊?」楊母氣沖沖離開家,跟迎面回來的楊可撞個正著,但感覺沒臉見他,所以又匆匆逃掉。楊可看著父親問:「爸!媽怎麼了?」

 

「都是我的錯,我一定會讓這一切有個圓滿的結局。」楊父追出去。

 

「啊?爸,你們在演哪齣啊?我怎麼都看不懂。」楊可一臉茫然。

 

「嘟嘟嘟嘟嘟……」手機響起。

 

「喂什麼?不行啦!我說過那個打賭不算數,這把槍是我第一次靠自己贏回來的,所以要送給很重要的人」楊可往房間走。「不行,不行,你別再嚧了,掰!」

 

回房間用手機錄完送禮物的影片後,楊可就直接去洗澡,但過沒多久,門鈴聲便十分急促地響,楊可頭髮沾滿泡沫,腰上纏著浴巾,在小武闖禍逃離之後,被滿空氣中的怨恨,和許多唏噓聲包圍,有的是嘶吼,有的是竊笑,甚至是冷酷無情的批判。

 

「那還不都是你們的錯!自從有了他,你們就不再愛我了!居然還敢強迫我接受?」回聲。

 

「你比楊可足足大五歲,難道就不能夠成熟點?」回聲。

 

「所以我才說我倒楣,原來年紀大是拿來糟蹋的,什麼都得讓,什麼都得退。」回聲。

 

「弟弟?你現在倒是把楊可當成弟弟了?你不是一直看他是外人?當垃圾嗎?」回聲。

 

此時被鐵珠擊中胸膛的楊可,正躺在浴室,渾身抽蓄地仰望父親。

 

「我沒有叫妳輕這個重那個,我也沒有叫兒子疏遠妳,是妳老是控制不住情緒。」回聲。

 

「莫名奇妙把別人家的小孩帶回來,你有在乎過我嗎?你有問過我能不能接受嗎?」回聲。

 

哲遠剛進門就發現玄關、客廳積滿了水。「爸,家裡怎麼了?」衝進浴室後,更立刻跪下來準備急救。「楊可?楊可!爸,別愣在那兒,快去把水龍頭關掉,現在做CPR還來得及。」

 

詭譎的空氣像迷藥般,每吸入一口,就鼓譟人多自私一點。

 

「楊鼎笙!當我照顧他們的時候,你人在哪裡?!莫名奇妙就把別人家的小孩帶回來,你有在乎過我嗎?你有問過我能不能接受嗎?」回聲。

 

「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,楊可都已經長大了,不可能再回到抱回來的那個聖誕節,不可能不出現,不可能沒來過這個家,不可能不可能但如果如果有機會」霎那間,楊父緊緊攔住兒子。「如果可能我是說如果遲幾分鐘

 

 

《終章》

 

 

「其實楊哲遠在弟弟的事情上,並沒有被命運愚弄,他在急診室裡面的表現,也不是因為懼怕『瘟神』不敢出手。」

 

柒簡貳邊說邊轉動旋鈕,尋找錄影檔案中正確的時間點。

 

「他之所以在弟弟送到急診室後,臉色慘成雪白,手指僵硬到連針筒都扣不住,是因為他曉得,關鍵的那幾分鐘已經錯過了,而攔阻他急救的不是別人,是楊鼎笙,是一心想贖罪,想狠狠讓一切恢復原狀的父親。」

 

路口攝影機正倒帶,從楊哲遠揹著弟弟衝上救護車,到自己走進巷弄,發現家裡積水,然後除了小武和他三個朋友進來又離開之外,還有一個追不回妻子的人回家過。

 

「您相信人死後會回來托夢嗎?」簡貳之後遇見楊鼎笙。

 

……」楊父無言。

 

「既然『見死不救』在法律上無罪,那我希望當你夢見楊可時,是場被原諒了的好夢,以此回到最初的起點吧!」簡貳在墓園放下花束,深深呼吸著有別於塵囂,清涼微香的綠色空氣。

 

「最初的起點,一家三口

 

某種被赦免了的溫暖,在陽光的擁抱中灑落。

 

 

《後記》

 

 

「其實說穿了,領養對這個年代來說,不過是種交換禮物的儀式而已。」鬱金香當著白婷婷的面,將波多野結衣還給阿良。

 

「原來是你。」婷婷瞇起眼睛瞪。

 

嗯啊啊」阿良立刻將書藏住,且吞嚥口水時喉結上下滑動的噪音,竟然大到震耳欲聾的地步,頻頻拭汗。

 

柒簡貳走在最末,將食拇指夾著的Pick撥出『吧吧吧』響,點綴著鬱金香的說話節奏。

 

「買禮物的人希望能夠不計代價,滿足收禮物人的需要,這想法很可惡嗎?」鬱金香自問自答。「但這不正是體貼的表現?」

 

四個人漫無目的地晃在台北東區,突然間,白婷婷被名為Dreams come true的高級精品店吸引。

 

「你也知道這間?」婷婷問追在身後的阿良。

 

「當然,我聽說這裡什麼都有,是選購聖誕禮物的熱門地點。」兩人蹦跳的身影很快就淹沒在陳列架中,而當鬱金香對某些七、八位數的男性皮件嗤之以鼻時,簡貳『蹦!』的一聲,踹碎整片櫥窗,面無表情地瞪向地面,碎玻璃下有張燙了金色字樣的小卡片。

 

領養‧零元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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